葉八妹將東西舉起與腰部同高，伸手拉她的手按到裂縫上，低聲道：“這裏裂開了。”

她想問的是：裂開的古董還能算是真的古董嗎？

袁君的臉咻的一下紅了，整個人僵住，緩了一會才低聲道：“老姐姐，其實我不會看古董。我家以前是名門望族沒錯，但也只算是鄉村裏的名門望族，沒有外人想象中的富貴，還有我是裹了小腳的富家小姐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，終日刺繡看書，哪裏認識什麽古董。”

說完，她低著頭不敢看葉八妹的臉。

她早就想告訴葉八妹實話了，只是想到自己在葉八妹的眼裏一向是無所不知的富家小姐形象，若是被葉八妹知道自己除了會認幾個字外別的一無所知，恐怕會讓她失望。

她不想看到葉八妹失望的眼神，所以在她問她會不會鑒別古董的時候，她鬼使神差地說謊了。

來的路上，她忐忑不已，整個人魂不守舍，一直想找機會和葉八妹坦白。

但她猶豫來猶豫去，臨到了鬼市入口還是沒把話說出來，進了鬼市後又被葉八妹拉著去撿漏，根本沒機會坦白。

葉八妹沒想到袁君會不懂裝懂，一時間楞住，過了一會才啞聲道：“這樣啊，沒關系，我只是想來碰碰運氣，買不買也沒關系。”

她空出一只手扯了扯袁君的臉頰：“你剛才裝的真專業，連我都騙了。”

袁君尷尬一笑，天知道她有多緊張，因為擔心露出破綻，她盡量長話短說，找了東西不敢說是夏商周秦漢的東西，只敢說是明清的東西，生怕自己把牛皮吹破了，坑了葉八妹。

“那咱們還看嗎？”

袁君問的小心翼翼，心裏自責不已，要是自己早點坦白就好了，早點坦白了，現在就不會陷入兩難境地。

葉八妹放下東西，拉著她走向下一個攤位，隨意道：“來都來了，隨便看看再走。”

葉國和李東爹始終跟在她們身後，李東爹聽了葉八妹和袁君的對話，擠了擠眼睛，笑著搖了搖頭。

四人走走停停，偶爾看看攤位上的東西，偶爾看別人鑒別古董，偶爾漫無目的地閑逛。走了一個多小時，葉八妹走得雙腿發麻，打算離開。

在她提出要離開的時候，李東爹突然道：“我找了幾個小玩意，你們有沒有興趣跟我去看看？”

葉八妹瞪大眼睛，小玩意？是她想的那種小玩意嗎？

京都的人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，怪不得李東家家底不錯，原來是悶聲發大財了！

她連連點頭，眼裏的渴望表露無遺。

葉國不樂意她對別的男人傻笑，伸手蓋住她的臉，轉身和李東爹道：“李兄弟，前邊帶路。”

李東爹還是那副沈默寡言的模樣，他點了點頭，轉身慢悠悠往前走。

他在左手邊第三個攤位停下，這個攤位賣的東西比較雜，字畫、硬幣、花瓶、器具擺滿整個攤位。

李東爹拿起一幅字，揚了揚上邊的灰塵，挨近葉八妹小聲道：“這是仿品。”

葉八妹茫然地看著他。

仿品？

然後呢？

李東爹攤開那幅字，只見那幅字的邊沿地帶似乎被螞蟻蟑螂之類的東西啃咬過，斑駁不已，那幅字中間的地方有一塊黃色的汙漬，散發出淡淡的騷味。

上面的字龍飛鳳舞，看不清筆畫，看不明白寫了什麽字。

葉八妹蹙起眉頭盯著上邊的字看，遲疑問：“狂草？”

李東爹淡然道：“明末仿唐張旭作品，作者不詳，雖然不是張旭真品，但還是有一定的收藏價值。”

葉八妹拿過那幅字，左右上下看了看，看不出上邊有值得收藏的名堂。不過李東爹是四個人中最識貨的那個人，既然他說了有收藏的價值，那麽一定有收藏的意義。

“李大哥，麻煩您給問個價。”

葉八妹狗腿地看著李東爹，她對字畫之類的東西不了解，無法問價。

李東爹點頭表示了解，他揚了揚手上，隨著他一揚手，本來東張西望的攤主忽然看向李東爹，笑道：“給個價。”

李東家伸出五根手指頭：“五十塊。”

攤主沈下臉，搖了搖頭：“太少了，這是一幅真品。”

葉八妹繃著臉，壓下臉上差點顯露出來的驚訝，不是說是明末仿品麽，既然是明末的古董，難道不應該喊高一點的價格？

她站到李東爹身後，小聲道：“價格會不會給的太低了一點？”

李東爹回頭掃了她一眼，給了她一個‘我心裏有數’的眼神。

葉八妹收到他的暗示，抿了抿唇，慢慢往後退回到葉國旁邊。

李東爹擡頭平時攤主，幽幽道：“仿的，就值五十塊。”

攤主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，還以為遇到幾個門外漢，沒想到竟然遇到了識貨的人。那幅字被老鼠掉進了老鼠窩，前幾天機緣恰好之下被他找出來，他找人看過了，確實是仿品。

據說還是近代仿品，價格不超過五塊錢。

現在眼前的男人願意出五十塊錢買下，照理說他應該一口答應了才是，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，他以為男人是個不識貨的，故而故意提出價格低了，想要吊高價來買。

“仿的也值錢，這玩意起碼出自漢代，五十塊買不下。”

攤主不死心道，眼神飄來飄去，不是很自信。

李東爹用手指摩挲上面的字，摸了幾下忽然擰起眉頭，嫌棄道：“二十塊，再多沒有了。”

他一副‘你要是答應我就買了，你要是不願意我放下就走’的樣子看著攤主。

到手的鴨子莫名其妙飛走了一大半，從五十塊縮減成了二十塊，莫非男人看出了什麽？

攤主懊悔自己不該貪心，咬牙道：“三十，要就拿走。”

“二十五，最多二十五。”

“算了，給你，就二十五。”

攤主擺出一副‘便宜你了’的樣子看著李東爹，嘴角壓不住翹了起來，二十五也賺了。

李東爹掃向葉八妹，葉八妹識趣地上前給錢。

付款後，李東爹把東西給了葉八妹，帶著他們饒了幾個彎到了一家沒有招牌的店鋪門口，店鋪半關門，沒燈沒火，一片黑暗。

李東爹讓葉八妹等人在門口等他，他上前敲了敲門，然後抹黑走了進去。

袁君拉了拉葉八妹的手，疑惑道：“李大哥帶咱們來這裏幹什麽？”

葉八妹哪裏知道李東爹的想法，隨口道：“不知道，等他出來就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。”

袁君挑眉，抖了抖道：“這裏好暗，忒嚇人。”

葉八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，掐住袁君的手，膽寒不已。

“你別說了，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告訴我！”

袁君抽了抽嘴角：“松手，你把我掐疼了！”

葉八妹閉著眼睛，深呼吸。這時候，葉國走到她旁邊，主動將手伸到她手裏，任由她抓著。

袁君給了葉國一個‘你幹嘛’的眼神。

葉國勾起嘴角輕笑，淡然道:“別怕，我守著你。”

袁君擺出冷漠臉，她好像知道了點不應該知道的事情。

“啊，那裏有亮光！”

袁君不經意掃了門口一眼，竟然看到遠處緩緩飄來一直白色的燈籠，嚇得她鼻尖冰靈。

她的驚呼聲還沒落下，李東爹推門而出，站在門口，朝他們招了招手。

袁君拍了拍胸脯，嘀咕道：“原來是李大哥，嚇死我了，還以為是不幹不凈的東西。”

葉八妹神經緊繃，沒心情調侃袁君，拉著她往門口走。

等他們走近，李東爹道：“跟我來，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。”

說著，他提起燈籠在前面領路，葉八妹等人緊跟其後。燈籠的亮光有限，照得前邊朦朦朧朧一片，低矮的樹影像沒頭的人影，隨風款款而來，陰森至極。

那些物件擺設，有的像沒腿的狗兒，有的像長大嘴巴的老虎，四周很安靜，蟲鳴聲微弱，在淡淡燭光的映襯下，屋裏面到處奇形怪狀。

葉八妹緊緊拉著葉國的手，袁君緊緊扯住葉八妹的胳膊肘。

葉國拉起葉八妹的手，與她十指緊扣。

走了幾分鐘，四人穿過長廊，走到一間屋子門口。

屋子燈火璀璨，裏面坐著一個六十歲上下的男人，男人長得很瘦，眼瞼凹陷，雙眸吐出，下巴微翹，臉頰肉被刀子削了似的有棱有角，乍一眼看過去很像紙糊出來的人。

李東爹介紹道：“他是字畫莊的老板，擅長字畫修補。”

店老板還是字畫修補的高手，李東爹和他打過幾回交道，清楚他的手藝。

此番帶葉八妹等人過來，一來是把字畫給店老板修補，二來是請店老板再次鑒定字畫。他雖然確定葉八妹買的是一幅明末仿唐字畫，但他只要八分把握。

葉八妹明白了李東爹的意思，跟著他往屋裏走，到了屋裏，主動將那幅字給了李東爹。

李東爹將字攤到店老板面前，淡淡道：“可以修嗎？”

店老板拿出放大鏡看了看上邊的字，又用手摸了摸邊沿地帶，看了十來分鐘，全程寂靜無聲。

葉八妹提了一口氣，生怕店老板說不能修。

幸好，店老板看了十幾分鐘後道：“能修，但有條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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